“有些字令我感动,但我读不出声”

【小花仙】当我们谈论死亡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当我们谈论死亡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后来尘埃落定,拉贝尔大陆恢复了守序和美的样子。花仙们修建起高大的纪念堂来纪念那些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牺牲的战士,只是没人知道还有人仍然在战斗。不过闹得拉贝尔花仙人尽皆知并无必要,他至始至终只是为了一个人的目的,算不得什么为国为民。

修建纪念堂的时候露娜仙女请了精灵王国的曼陀罗王子前来,他们为在这场战争中牺牲的花精灵王们布设了一片展区。那时从一片冷寂的云端之国而来的曼达王子面色平静,不见一分悲伤和失态,他说:“我们不必为他们哀哭,当花朵重开的时候,他们都会回到这个世界上,醒来的时候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

花精灵的身体由自然之灵造就,灵魂继承了与远古花神并行的意志,因此死亡在他们眼里和沉睡本无区别。

梅里美也这样想。他自己也曾经面对过“死亡”,也并不畏惧,仿佛这个让寻常花仙谈之色变的词无法给他的灵魂带来分毫痛楚。

但是梅里美知道,曼达和他不一样。

那大概是很久以前的春天,晨光熹微的时候古灵仙族的王举行了葬礼。梅里美也去了,他的身形隐没在人群之中,却看到站在亚瑟的灵柩旁的曼达露出悲伤的神情。他注视着亚瑟的神情是那么专注,仿佛还在等待着他的呼唤。可是一片沉默中梅里美看到曼达周身的光芒黯淡下来,仿佛代表着神圣和荣耀的曼陀罗王子也不能同死亡争辉。

只是对于梅里美而言亚瑟的死终究还是没有实感。他继续做着该做的事和想做的事,很久以后他选择了和曼达相对立的阵营,与勇气国的二王子缔结契约。

塔巴斯大抵算是梅里美看来非常特别的花仙,某种意味上他和梅里美十分相似,他们迄今为止大半的生命都在和那些众人眼中正确的事情做着抗争。没人知道结局如何,但他们都不轻易言弃。

关于塔巴斯的事情梅里美断断续续的听他说过一点。刚签订契约那会儿梅里美曾经问过他西蒙是谁,塔巴斯沉默了一下,然后咬牙切齿地说:“他是个冷血的疯子。”

那时候塔巴斯背对着梅里美,梅里美看不见他的表情。许多年后梅里美想那时候塔巴斯的表情一定脆弱极了,毕竟他刚和塔巴斯缔约的时候在他眼里塔巴斯只是个孩子。

后来他陪着塔巴斯经历了许多事,他死过一次,塔巴斯给他换回重生的力量。那时候他们和一群地球少女战斗,她们爱时不时在塔巴斯面前提起西蒙,大概是想唤醒他心中的美好记忆来感化他。可惜天真的少女们不明白个中缘由,当初的梅里美也不甚清楚,只是他从不问。

他们曾在花港市的纪念堂中与紫苏对峙,那时候紫苏仿佛看破了塔巴斯的内心对他施以幻象。梅里美不擅长精神方面的魔法,他不知道塔巴斯看到了谁的面容,只在他流泪的时候将他带离了这个地方。

那天他们离开之后梅里美有点担心地询问塔巴斯的状况,塔巴斯半天才作了个不对题的回答。

他说:“梅里美,我不会回头。”

少年时赌气一般的话语仿佛一语成谶,然后塔巴斯真的再也没能回头。

战争爆发的时候他们来到意境原野,风沙之国和勇气国的战争在这里爆发。梅里美看见塔巴斯瞬间便消失在战圈中。他有点慌了神,焦急地寻找,什么也来不及问。战争的场面太过混乱,他只想着能护得塔巴斯周全。

凭借着契约的联系他找到了塔巴斯,荆棘长枪挥舞在刀兵之间,却是替西蒙挡开了对面的攻击。这是梅里美第一次见到西蒙,西蒙似乎一开始没认清来人是谁,短促地道了声谢,塔巴斯却恶狠狠地说道:“你的命可是我的。”

西蒙似乎这才认出了塔巴斯,有点错愕地看着他。这时候刀兵无眼,有风沙之王的士兵向这边攻过来,一旁的勇气国守卫无暇脱身,梅里美抢上前去护住塔巴斯,手杖上却没有传来想象中的力道。

金铁交击声确实响起了,黄金之剑架开了对面的刀剑。

“回来再解释。”西蒙说道。然后有士兵来报,西蒙匆匆赶向别处去了,梅里美这时才看出他受了点伤,手臂上被划开一道不知深浅的口子,却恍若不觉。

连西蒙都狼狈成这个样子,勇气国无数战士更是自投入这场战斗起便生死不知。

那时候塔巴斯已经信任梅里美到了交托生死的地步,于是他说:“我有点怕他死了,梅里美。”

塔巴斯后来没回去,也没有解释。

后来梅里美听塔巴斯说了从前的事,跌宕起伏的故事被他讲得殊无趣味。塔巴斯后半生都在寻找破解黎明预言的方法,只有梅里美陪着他。为了寻找破解之法他们甚至飞上过云端的精灵王国,踏上云端之国的那一刻塔巴斯连声音都微微颤抖,梅里美听见他喃喃自语,说:

“父王,这里没有守护神鸟。”

他大概是混淆了云端之国和天空之岛,但这二者可能于他而言本无区别,他只是想寻求一个救赎的方式,让他们不用在生死之间两害相权。

梅里美觉得他们找得并不久,可塔巴斯在他不经意间就老去了。他们最终找到黎明预言的破解之法的时候塔巴斯已经比他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复活的父王一般年纪,找到破解之法的时候他却兴奋得像个孩子,要梅里美赶紧写信寄回勇气古堡。

但等他回到勇气古堡的时候,却连西蒙的葬礼都错过了。西蒙有个儿子,塔巴斯回来的时候已经登基成了国王。他眉眼之间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西蒙,温和地对塔巴斯说父亲走得很安详。

那时塔巴斯站在纪念堂里西蒙的画像前,这许多年的怨恨和不解、对峙和分别好像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他哑着嗓子,一声声地喊:

“哥哥。”

画上年轻的西蒙微笑着,不应答他。

这次没有葬礼,只有空旷的大殿里塔巴斯嘶哑的呼唤和间或的回声。或许是因为契约的关系,梅里美体会到了比亚瑟离去时更切近的感受。他想开口安慰他的王子殿下,一向能言善道的他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塔巴斯一直以来在他眼里就像个孩子,他的年岁也确是抵不得梅里美活过的零头。可经过生老病死的洗练之后,梅里美却觉得自己已经想不出言语来宽慰塔巴斯的难过,他平生的阅历积攒起来也似乎无法令他完全体悟塔巴斯的悲伤。生命漫长,纵使死亡也可以在重生时继承原本的完整的身体和灵魂的花精灵王和寿数短暂命运多舛的花仙的隔阂在这一刻忽然清晰起来。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曼达,那或许也是曼达第一次亲历这和花精灵王传统意义上并不相似的死亡并忍耐它所带来的痛楚。

这并非什么令人期待的经历,但它总是要来。

塔巴斯的葬礼是在勇气国举行的,年轻的国王坚持将他葬在先王身边。这并非西蒙生前的交代,他却明白这是父亲的愿望——他希望他们死时同归一处,就如同他们出生时那样。

应勇气国国王的邀请,其他国家的宾客也纷纷到来。有花神血脉的三位仙女容貌依旧年轻,望着灵柩的目光复杂而沉重。库库鲁从前受到诅咒,诅咒解开后到现在已是俊逸的青年模样,比曼达还要高出些许。不再年轻的服装店主掩面哭泣着,艾玛安慰着她。

梅里美站在塔巴斯的灵柩旁,周遭的声音全都模糊起来,他注视着塔巴斯的面容,沉静安详得仿佛入眠。

“……他终要回归泥土,与我们共生息。”年轻的国王结束了葬礼上的演说“现在,让我们向他致哀。”

梅里美突然想试着回忆一下塔巴斯过去的样子,这不难,梅里美发现自己可以很轻易地想起从见到塔巴斯那天起他悲伤、忧虑、烦扰、无奈和欢笑的神情。而如今这些都不会再有,那些鲜明生动的岁月都被埋进泥土里,冲散在时间的洪流当中。

这些只不过是他经历过的漫长岁月的一部分,但他总觉得失去之后就像缺了什么。他从前以为自己在塔巴斯离去之后不会悲伤,毕竟他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才答应雅加和塔巴斯缔结契约。可他忘了曼达当初也只是因为亚瑟拔出“王子之证”才与他缔约。契约不像是绳索,倒像是种子。一开始他心里几无实感,但这种子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扎根,难以言明的情感也随之生长出来。那根系盘错而下,最后和他整个生命都联系在一起,拔起时带来一阵阵的痛楚和失落,而他别无他法,只能忍耐。

这是于梅里美而言最切近的生死,而他用沉默为他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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