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字令我感动,但我读不出声”

[小花仙][西塔西亲情向]往事不可追

黎明预言或许本该是个秘密,不过架不住拉贝尔花仙们的刨根问底,最后还是被公之于众。在拉贝尔大陆上沸沸扬扬了有一阵子,然后又沉寂下来,好像大家都遗忘了它,连茶余饭后也不再提起了。

晚年的西蒙身体不是太好,年轻时候终日的忧虑和操劳一一报应在他已经衰弱的身体上。他现在是勇气国德高望重的老国王,他的王后前些年病故了,为西蒙留下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王子年纪轻轻学得沉稳,恍惚间和年轻时候的西蒙别无二致。

睡眠是不可捉摸的,西蒙在夜里离开自己的床榻,他想出去走走。临到门前突然想起什么,他回来披上了挂在床头那件厚重却暖和的衣服。

他的脚步是轻的,却还是惊动了门口的守卫。他很满意他们的警觉,这些都是勇气国年轻的士兵,他不算太认识,也叫不出多少人的名字来。他印象最深的恐怕要算是那个常年待在大殿里的侍卫,眉眼有点像盖恩。如果盖恩有孩子的话大概也是这个年纪,西蒙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这么想着。可惜盖恩死在一场同风沙之王的战斗里,那时他也三十好几了,却还没说一门亲事,连句话都没留下,更别提子嗣了。

西蒙发觉自己好像大半辈子都陷在戎马之中,他同风沙之王和黑暗魔神进行过无数场战斗,几乎每一次都是死里逃生,他救过许多人的命,许多人也救过他的命,已经算不清了。

也有和平美好的日子,他现在都记得他应邀去仙境舞厅参加的那一场晚会。那时候和他年纪相差无几的古灵仙们风度翩翩谈笑风生,他是敬佩他们的,他们看起来乐观又温和,似乎再艰难的境遇都无法摧折这个古老而坚强的民族。

他记不得是他先邀请的露莎,还是露莎主动和他跳了一支舞。美丽国的女王舞技出挑,西蒙在勇气国学过舞蹈,但是也只是能应付场合而已,在露莎面前有点不够看。外人觉得他们那场舞跳得绝妙,西蒙却记得露莎在舞会结束后倒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她微微仰起脸来看他,同他共饮,神情端庄矜持带着敬意,反倒不像坊间传说那样女儿情长。她笑了一下,对他说:“享受这场舞会吧,西蒙殿下。”

舞会的灯光打得暗,露莎的面容有种晦明不清的美。他饮下酒,又回去。

那之后他就很少参加什么庆典了,和三仙女也只有寥寥数面之缘。拉贝尔的花仙长在和平富饶的土地上,三五天便找了由头欢庆。勇气国连古堡大厅都是沉寂的,安逸和忧患养出了性子不一样的人民。

西蒙慢慢地走着,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像是队伍里的新兵。勇气古堡的西南边有个土坡,那里长着棵树。树不算参天大树,但也还算得上高大。一棵树长在勇气国这样严酷的自然条件下,顽强刚硬得不合常理。

他是想去树下的,那里是他和塔巴斯少年时常去嬉闹的地方。走到古堡外的时候冷不防有冷风灌进他的披风里来,他微微佝偻起身子呛咳了几声。

西蒙借着古堡外墙撑了一下身子,他再度站直时打量了一下古堡外墙。这座古堡就是史书,每一道刻痕都写着惊心动魄的往事。小时候塔巴斯问他为什么古堡外面这样斑驳,他说是风雨吹打的。后来等他做了君王,亲见这座古堡作为最后一道壁垒打过无数场死里求生的惨烈战役,才知道这些纵横的沟壑都是戈枪划出来的。只是后来他再也没机会告诉塔巴斯了。

月色是冷的,照得勇气古堡像是一把直指天空锋芒毕露的长剑,上面锈迹斑斑,它却不肯露出一丝退意。

有关黎明预言的消息是班森散布出去的,故事被班森好一番添油加醋,被热议了许久。后来这段故事被写成了剧本,班森来问过他的意思。他拒绝了出演,沉吟了一下,应允了参加话剧的首映礼。

首映那天花仙很多,他坐在单独被隔出来的位置上,看着别人编排自己的故事。剧本不全是往事,不知是谁给故事续上了一段,努力圆成了个完满些许的结局。

他看见在舞台厚重的幕布前面饰演他自己的演员揪住了“塔巴斯”的衣领,提前录制好的声音因为刻意的放大情感细节显得格外铿锵:

“到此为止了,塔巴斯。”

他感到头一阵阵的疼,他有点后悔来看这场首映礼。这委实不是个适合他看的故事,性子善感的花仙感动于在动摇与挣扎中的浪漫,他当局者迷,只看见恶毒的预言不由分说地绑架了两个无辜的灵魂。

西蒙起初以为一切都是从父亲的死开始的,塔巴斯仇恨他的冷血,他们两个一分别就是数年。塔巴斯想了各种办法要复生父亲,而西蒙疲于阻止他。他劝说他,安抚他,同他针锋相对,同他刀戈相向。

他年轻的时候在心里问过自己为什么塔巴斯变得和他记忆中不一样了,后来他不再问。他知道仇恨轻易地绑架了自己记忆中那个年轻而刚烈的灵魂,而他无计可施。

在冰蛇要塞他曾经将黄金之剑插进离塔巴斯的要害只有一寸的地面上,黄金之剑的锋芒深深透进地面里,他们在冰蛇要塞里仿佛在一块起了裂纹的浮冰之上。塔巴斯算准了他的不忍也算准了他的软弱,勾勒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诅咒他在杀死自己的胞弟后会活在永恒的痛苦之中。

西蒙那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他是个王子是个战士,他从来不怕流血和牺牲。后来他用黎明之剑刺穿了父亲的胸膛,他做出了最残忍的抉择,从此再没有什么能为难到他,再没有什么能让他犹疑。

他以为经过一次残忍的选择他会更加坚强,其实不然。

后来事与愿违,塔巴斯的利剑穿透了他的胸膛。疼痛麻木了之后他有点听不清周围的人说的话,声音渺远又恍惚,唯一切近的是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脖颈和他胸前伤口流出来的鲜血融会在一起。

他不知道那是血还是泪水,他没精力去想,黑暗带走了他全部的意识。

那次的经历之后西蒙觉得自己早就死过一次,后面漫长的时光好像都是凭空捡来的。塔巴斯后来不再执着于复生父亲,他们却依然分别了数十年。塔巴斯游历许多地方,寻找破解黎明预言的法子。他既是执着又带着不安,唯恐哪天西蒙真的死在自己剑下。

他不愿待在西蒙身边,他知道在那座古堡里有太多不可为也有太多不可不为之事。

塔巴斯连西蒙的婚礼都没有参加,或许他一生中参加过的唯一一场婚礼,是在一个遥远的时空中,举杯和自己的兄长一起祝福着父母的结合,糟糕的魔法,他醒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场梦。

西蒙和塔巴斯都不是愿意在命运面前低头的人,西蒙记得小时候塔巴斯睡觉都紧紧攥着拳头,仿佛随时准备跳起来和什么人搏斗。老了的西蒙想起来还是会不经意地露出笑容,事实上塔巴斯的屋子里早就空了,唯一的一把他以前用过的木剑,有一天被不知情的士兵拿去舞了几下,断成两截被扔进柴火堆里。

西蒙花了许多时间和力气走到树下,他靠着树,有点疲惫地闭上眼睛。他或许大限将至,但他也实在没有什么挂碍之物,他想也勉勉强强算是个无疾而终。

他没死在流血成河的沙场上,没死在勾心斗角的阴谋里,现在要在一棵生命力顽强得不合情理的树下,在太阳将升未升的时候死去。他不知道该不该有庆幸这样的想法。

正在他即将昏沉地陷入多日不曾到来的睡眠里时,一声呼唤拉扯了一下他开始混沌的神志,他勉强睁开眼,一轮旭日从意境原野遥远的地平线那头升起,光芒炫目又灼人,却没照出除他之外的人影。

再见,他听见那个幻觉一般的熟悉声音这么对他说着,再见,哥哥。

还是不要再见了,他的声音轻得好像只是做了个口型。黎明预言被破除了,实实在在,他的性命没有被胞弟夺走,他在这个黎明安详地离去,而黎明预言的两个主角在这数十年中,没有再见一面。

被诅咒的两个灵魂得到了解脱,从此不再在轮回中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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