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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见合集内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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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硬件，硬件组呢？快去找硬件组的人来！”

马兆刚刚走到实验室的门口，就看见小王急急忙忙地从实验室里冲出来，差点和他撞个满怀。马兆叫住了他，皱着眉问道：“怎么了？慌成这样。”

“我们刚才把您之前看过的本能机程序给550C配上了，本来想试运行一下，结果突然黑屏了，怎么弄都没反应。宇哥让我去找找550C硬件组的人，看看是不是硬件上出了啥问题。”小王答道。

“你去吧，我先进去里面看看。”马兆说道。

他走进实验室，见图恒宇和老吴正围在所有屏幕已经完全熄灭的550C旁边。见他进来，图恒宇忙对他道：“马老师，我们搭载了本能机之后550C就出现了故障，可能是屏幕的问题，但我们担心其他部件可能也有风险。”

“小王和我说了。”马兆点点头，上前去检查550C。“本能机搭载过程中有异常吗？”他问道。

“没有。”图恒宇说，“本能机搭载很顺利，我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指示灯倒还是正常的，只是屏幕没反应……550C的屏幕应该不太贵吧？”

“跟它的计算核心比的话，不贵。”马兆说。550C的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内容，但硬件显示灯却显示它处于运行状态。一个离奇的想法忽然闯入了他的脑海，他看着550C一片黑暗的屏幕，决定试一试。

“我是马兆。”他对着550C说道，“我们是中科院数字生命研究所的研究员，我们不会伤害你。他们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他默然了片刻，又补上一句：“别害怕。”

他话音刚落，550C的屏幕再度亮了起来。老吴几乎是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550C在没有任何操作的情况下因为马兆的几句话恢复了正常，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现象背后的意义。

“本能机成了？”老吴问。

“也许吧。”马兆说。他看到图恒宇目不转睛地盯着550C，在心里默然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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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550C相处的这些时间里，刘培强感觉自己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倒不是说这项秘密任务给他带来了多少额外的日程。事实上，他每天做的事情和过去是差不多的，学习、训练、执勤、休息，550C极少要求他去做什么额外的事。直到目前，它对刘培强提出的要求只是允许它和他保持精神接触，让它能够分享他的感官信息——在和刘培强讨论之后，他们一致认为让550C通过刘培强获得更多对现实世界的感受有助于机器意识的完善和后续数字世界的构造。

虽然550C说适应浅层精神接触应该花六到八周时间，但实际上刘培强没过两天就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550C那三百七十二次模拟接触实验不是白做的，它的精神波段确实让刘培强感到非常舒适，现在他可以觉知550C在自己身边的存在，但却不会因此感到任何不适或者干扰，就好像它是他穿的衣服、呼吸的空气一样。因为550C在他周围意味着他受到向导的保护，而事实上550C确实也会为他提供远比例行检查更及时和准确的精神梳理，刘培强不得不承认这种安全可靠的感觉甚至让他产生了点依赖性。

不过550C的“向导”身份和它带给刘培强的助力都是附带的，刘培强时刻记得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完成精神链接，证明机器意识在本质上和人类意识是相同的。为此他尽己所能满足550C的要求，任劳任怨地充当550C的外界感官设备。他甚至会主动跳出白塔枯燥重复的日常，在休息时间里去附近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能为550C提供一些新奇的体验。他拿了纸笔去抄写他和550C在图书馆里看到过的莎士比亚诗歌，感受笔尖和纸张之间那种微妙的摩擦；他也带550C去看过城市和树木在水里的倒影，去分辨光线在水面波纹上的反射；白塔食堂里的菜他本来习惯只吃固定的几样，但和550C分享感官之后他花了一周的时间一道一道地试了一遍（因此他也发现食堂的所有菜品在一周之内就能全部吃遍）。

刘培强不知道这对550C产生了多大影响，但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在这个过程中被改变了。他出生在太阳危机被正式提上议程的时代，自他记事以来，太阳就仿佛是一个悬挂在自己头上的定时炸弹。过去人们不关心太阳，现在人们太过关心太阳，以至于刘培强有时也觉得在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之下，生活实在索然无味——他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支持“快乐一百年”计划。为了祭奠父母，他会坐着飞机掠过利伯维尔的上空，当他低头看向那满目疮痍，也没有人会想起去重整和恢复的大地，想到在遥远的地方仍在发生的战争时，他也会在心里无声的问人类在争取生存时到底争取的是什么。

但为了让550C通过他接触到这个世界，他重新把目光从太阳上移开，去看它所普照着的，这些地球上的事物，重拾起他早已经遗忘的恐怕只在牙牙学语时代才拥有过的对一切事物的好奇心。在这个探测仪器的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人类肉体极限的时代，刘培强过去只觉得哨兵过于敏锐的感官给自己带来麻烦，但当现在他用自己的感官捕捉到阳光在枝叶间的变化，露珠在花瓣上的颤动，流水划过指尖的形状时，他第一次感觉到这敏锐的感受除了令人烦躁的头痛和过载的危险之外，还能不时给自己带来某种微妙的欣喜。

那天他又一次把朋友们好奇的盘问抛在身后，他躺在白塔后山的草坪上，在青草柔软微湿的触感和轻微的刺痒中望着天上的月亮，问550C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都变成了数字生命，我们在那里会有和现实世界一样的感受吗？”

“这需要进行评估。由于资源限制，数字生命生活的‘世界’可能只能实现对现实世界的部分还原。”550C的声音在他的耳机里响起。

刘培强说：“但愿能还原吧。我这几天突然觉得，要是到了数字世界之后现实世界这些花啊草啊风啊雨啊都感觉不到了，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他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一笑，道：“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想。”

550C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在与您进行精神接触之前，我从未有过类似感知。”

刘培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道：“对不住啊，不是针对你。”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很快又意识到自己交谈的对象是没有形体的人工智能，于是刘培强调整了姿势，重又仰躺下来，问550C道：“那在你和我接触之前，你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人类所感知到的世界只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550C说道，“我有我的感知方式，但我不知道应当如何向您形容。”

“别‘您’了，用‘你’就成。”刘培强说道，“那要是我们精神链接了，我会看到你的世界吗？如果进精神图景的话应该能看到？我还挺好奇的。”

“我会尽力以你能够直观地理解的方式进行呈现，但现在的条件尚不成熟。”550C说道，它顺从地按照刘培强的要求更换了人称代词。

刘培强笑了笑，又说：“不过你刚刚是生气了吗？因为我说你之前的生活没意思？”

“我不知道用‘生气’来定义是否准确，但日志显示情绪模块的确在我的行为中发挥作用。”550C说道，“人类的情感非常微妙和复杂，研究人员为我配置的‘本能机’虽然在理论上能够使我具备一些基本的情绪反应模式和学习更为复杂的情绪形式的能力，但我仍然需要在运行过程中不断结合人类数据库中的描述对情绪模块的不同反应进行标注和定义，你的意见我会作为重要的参考，这将为我的情感机制的完善发挥重要作用。”550C回答道。

刘培强摇头笑道：“你听上去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好吧，虽然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电脑之一。”

“就情感发展水平而言，也许我和普通人类孩童相比仍然有一定差距。”550C说道，“另外，550C是我所搭载的硬件，我在本质上是与硬件相对独立的人工智能程序。”

“我只是叫习惯了，你自己也没个名字不是。”刘培强说，“你觉得你能拥有人类的情感吗？”数字生命研究所让刘培强尝试和550C进行精神链接，尽管在当今精神链接已经不能完全和亲密关系画等号，但刘培强也不是三岁小孩了，知道数生所除了验证意识之外，多少也有点看看550C能不能和人类培养起感情，或者说能不能拥有人类感情的意思。但他从来没对550C提起过这些，也不知道这台机器到底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可能它会觉得自己是有感情的吧，刘培强想着，毕竟它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不知道。”550C说道，“即使浅层连接能使我分享你的感官，但我也无法准确获知你的情绪反应，即使我能获知你的情绪反应，也不能保证我能以相同的方式产生情绪反应。我的确拥有能够以类似人类的方式生成情绪反应的程序模块，但在人类看来，也许我所产生的并不是真正的情绪，而只是一种模仿。”它的声音本无起伏，但刘培强竟仿佛听出一种困惑：“我还不能理解程序和人类的情感反应之间的真正区别，因此我不能确认我是否能拥有人类的情感。”

它话已经说到这里，并不是供人类质疑或辩论的态度。刘培强反而不自觉地带点安慰性质地对它说：“没事，慢慢来。”

这话题到这儿就打住了。刘培强又躺在草坪上看了会儿月亮，忽然又问它：“如果有一天我也上传成数字生命了，我会能见到你吗？”

“你希望成为数字生命吗？”550C不答反问道。

“在现实里活得好好的，谁愿意变成数字生命啊……好吧，我知道对你来说你一直都生活在数字世界，但反正对我这样的人类来说不一样。”刘培强看着空中一轮圆月。它的光芒是那样的宁静、柔和，但一个有些知识的人会知道它反射的是太阳的光芒，那灼热的、危险的，即将毁灭它所哺育的地球和其上的所有生灵的光芒。

“我明白。”他听见550C在他耳边说。

变成数字生命想想都让刘培强不可自抑地觉得可怕。但如果到数字世界能见到在现实世界无形无迹的550C的真容，倒好像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刘培强在心里没来由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