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字令我感动,但我读不出声”

【兄坑】流水随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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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纤云躲在树丛后头,紧张地盯着正小心地把芝麻饼放上窗台的易相逢。

 

他废了老大的劲儿和易相逢解释东方芜穹落荒而逃的原因——在她看来的幼时游戏对于东方芜穹来说完全就是童年阴影。姑奶奶知道了前因后果,又像之前伤了龚常胜时一样难过起来,说什么也要来道个歉,和徒儿一样做“绿绿”的好朋友。

 

东方纤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家主大人之间那面上一派和谐实则暗流涌动并且随时可能翻起个大浪把自己拍死的关系,在易相逢无辜的“徒儿你和绿绿在一起的时候不是笑得很开心么”的表情里败下阵来,由着姑奶奶抱着芝麻饼飞到东方芜穹和龚常胜的窗户底下。只是他自己也不得不跟来小心盯着,他那家主大人可不是蜀三路那心思纯善又好忽悠的主儿。东方芜穹这能逆着主角的命数干掉他的狠角色看着没脸没皮,心思却缜密深沉,他是真怕姑奶奶的小孩心性一下子说错了句什么话,让目前为止的战果全部告吹——虽然有蜀三路在大概没问题?大概……

 

逍遥门实在人穷地小腾挪不开,加上之前全门上下都老大不乐意东方芜穹住下,也就没给他安排新屋子,让他且和他师弟挤着。后来说开了,要给玄铭宗大弟子腾间客房的时候,龚常胜反而站出来说不必。他没说理由,但东方纤云在理解了蜀三路这孩子非同一般的正直纯洁和家主大人无论纯洁还是不纯洁都不会对蜀三路下手的事物本质之后,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之前玄铭宗出事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他家家主大人也没能全身而退,现在恐怕伤还没好全,犹需调息将养。而在这逍遥门中,恐怕也只有在他的同门师弟身边,他才能安心调息片刻。

 

易相逢刚放上一个芝麻饼,屋里的人便有所察觉,看来是警觉非常。来的是龚常胜,他很熟悉易相逢这芝麻饼道歉的套路,稍稍一探头便看到了易相逢:“易前辈?”

 

易相逢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期待地使劲冲他点头。龚常胜不知她要来,但也清楚她的来意,转头对屋里说道:“是易前辈。”

 

东方纤云暗暗屏住了呼吸,最好的结果约莫就是家主大人指挥蜀三路收下东西把姑奶奶哄走,这算是接受姑奶奶道歉了,倒还好说。只是他看今天家主大人那个样子,生怕他让蜀三路直接赶人或者自己又跑路了。东方纤云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如果姑奶奶又把玄铭宗大弟子吓跑了,他该怎么安抚那心理上只是个小女孩的姑奶奶。

 

屋里传来响动。龚常胜侧身从窗边让开,这动作让东方纤云心里警铃大作。只见他那老是让人琢磨不透的家主走到窗前来,衣服尚且整齐,只是发冠解了,翠玉似的头发披散下来,瞧着失了几分凌厉,看着像换了一个人。

 

他说话时也像换了一个人:“易前辈?”

 

论年龄他比易相逢要长,但因为龚常胜和东方纤云平辈论交,东方纤云又是易相逢的弟子,故而他也跟着龚常胜叫易相逢一声前辈。他的声音不再带着白天那种笑里藏刀的试探和调侃,反而显得镇定而柔和:“这么晚了,找在下有什么事吗?”

 

“绿绿……”易相逢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将芝麻饼拨一拨摞一摞,往东方芜穹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推:“吾是来道歉的。吾以前不应该那样和你玩,徒儿说那样会让你很难过……吾把芝麻饼送给绿绿,以后我们可以按你喜欢的样子一起玩!”

 

东方纤云捂住了脸。如果不是知道东方芜穹心里害怕姑奶奶,不会对她做什么,他真想冲上去捂住姑奶奶的嘴。家主大人喜欢的样子……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和他比起来,东方芜穹看上去倒平静得多。他注意到易相逢巴巴地盯着芝麻饼的目光,笑道:“如此,在下就收下了。只是这饼实在有些多,不知道易前辈愿不愿意帮在下分担一些?”

 

易相逢眼睛一亮,随即目光又暗淡下来:“上次吾就把送给胜儿的芝麻饼都吃完了……”

 

东方芜穹回头同龚常胜相视一笑,道:“没关系的,分享食物才是好友。”说着,他拿起一块芝麻饼分成两半,递给易相逢一半。易相逢欢喜地接过,低头便吃起来。

 

东方纤云太了解他这小姑奶奶了,吃起喜欢的东西来就只顾埋头。拿第二个的时候,她还看了看东方芜穹,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之后,便不管不顾地开始和芝麻饼作战。只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几句话,什么要和徒儿说让绿绿可以随时过来采草药之类。

 

他在心里暗自叹气,我的小姑奶奶啊,东方家和玄铭宗哪个不是家大业大,家主大人哪里看得上逍遥门这小小的后花园。估计也只有八戒的仙果能稍微入入他老人家的法眼当个餐后拼盘。

 

不过他家主大人倒像转了性似的,脾气好得吓人,一边哄小孩似的应着,一边还不忘给姑奶奶倒水来免得噎着,又劝她吃一两个就把剩下的打包走明儿再吃省得夜里积食,端的是医者父母心关心体贴无微不至的绝世好丹修作风。也只有这时候他瞧着才像个丹修——他平时那藤蔓乱飞不是绑人就是直接捅人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很难和以仁心仁术悬壶济世大医精诚为人民服务为目标的传统丹修形象搭上号。

 

到头来他家实际上只有七岁的姑奶奶被他在世道上摸爬滚打了八十多年的家主大人哄得昏头转向,带来的饼又带回去了不说还顺回去一小瓶东方芜穹送的丹药。东方纤云离得远了些,看不清是什么,但光从那瓶子看来就觉得贵重——虽然他家主大人炼出来的最贵重的丹药已经进了师妹的肚子,但东方纤云还是在心里琢磨要不要回头教教姑奶奶好歹客气两句。

 

东方芜穹和龚常胜目送着易相逢飞远。东方纤云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打算撤退,忽听得里面说话声,是他家家主大人在笑:“还真是孩子心性。”

 

虽然心里一边对自己说偷听他人谈话可耻,但东方纤云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留了下来。他实在是想知道东方芜穹对逍遥门里住着的这一家子魔修的真正态度。

 

“易前辈在坠魔崖下生活数十年,虽然修炼日进,但心思却如稚子一般。若是冒犯到师兄,还望师兄不要见怪。”

 

“胜儿倒会替她说话。”东方芜穹笑道,“数十年前你师兄可是被这稚子困了整整一月,餐风饮露不说,还要挨打。”

 

“师兄……”东方纤云看蜀三路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他心里悲叹一声,其实也不能怪家主大人记仇,毕竟童年阴影就是童年阴影。

 

东方芜穹摆了摆手:“魔修以恃强凌弱为乐,儿女也把这类事情看作游戏,本不奇怪,潜移默化而已。”他抱臂倚在窗边,又说:“有人以为以功法区分正道魔修是偏狭之见,以为功法不过手中之剑,关键在用剑之人如何想。正道之中固有败类,魔修也有良善者,但这种想法实在傲慢过分。魔修功法狠戾恣肆,求速进而伤心性,这不是人人都能抵挡。易相逢幼时便坠入坠魔崖,与外界隔绝,走的又是难得平和的器修之途,加上美人把她教得很好,能有今日,反是机缘。胜儿为了适应雷灵根,做到运灵力而不伤人,也曾费过许多工夫,当知道这一点。”

 

“龚某谨听师兄教诲。”龚常胜拱手道。

 

“罢了。”东方芜穹向窗外看去,吓得东方纤云一动不敢动,“你长大了,对这些事情心里已有自己的见解。师兄相信你,只是万事还须多几分谨慎。”他又将目光移到室内,声音听上去有些怅然,“倒是她数十年过去,还是七八岁孩童心性……当真是山间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片刻沉默之后,龚常胜有些犹豫地问道:“师兄有什么忧心的事吗?或许胜儿能为师兄分忧。”

 

“胜儿有心了。”东方芜穹笑道,“不过是想起一些旁的杂事而已。”他的目光似乎又被屋里的某样事物吸引了:“那字是美人写的吗?”

 

龚常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应当是。这间屋子似乎是小云哥哥旧居,只是现在借龚某暂住。”

 

“美人还真是风雅。”东方芜穹轻笑一声,领着龚常胜离开了窗边,向屋里走去。东方纤云这才敢探头望去,只见方才东方芜穹看的是他挂在墙上的一副字。那是有一日他见过了算天,回来一时兴起写下的,他自己也忘了何时记诵的一阙词: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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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题目来自晏几道:《临江仙》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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