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是夺得净元珠七侠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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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船已接近凤凰岛,轮到小狸掌舵,他哼着歌便上去了。
虹猫正站在甲板上,难得温顺的海风时不时拂起他的衣衫和额发,他半趴在栏杆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快到凤凰岛了。”寒天走到他的身边,说道。
“是啊。”虹猫撑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航行了这么久,我们终于回来了。”
寒天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来。经过三台阁大比,他的手凝水之术已有很大进益,此刻竟凭空凝出一把冰剑来。虹猫看着那精巧锋利的冰剑,笑道:“寒天,你的功力又精进了。”
“火舞旋风剑法,是什么样的剑法?”寒天的内力控制着那冰剑在两人面前缓缓旋转。
虹猫愣了一下,他瞧着那冰剑,目光闪动了一下,说道:“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剑法。”
寒天侧目看他:“他们说,火舞旋风剑法是天下最强的剑法。”
“天下没有最强的剑法。”虹猫拿过那冰剑随手挽了个剑花,长虹剑不在他身边已有年余,但握剑仿佛还是他的本能。他几乎可以说是温柔地抚了一回那冰剑的剑身,又反手把剑柄递还给寒天:“不过火舞旋风剑法也不赖。”
“传说火舞旋风剑法共有十重,你失去武功前能用到第几重?”寒天没接剑,他只是挥了挥手,冰剑便断成了几截飞进了海里。
“十三重。”虹猫笑着说。
寒天对这个听上去像玩笑的答案倒是很认真,他点了点头:“希望你恢复之后有机会领教。”
寒天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他并不是个天真烂漫的人,但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些似乎很荒谬的东西。比如说当日田地里遇到的灰头土脸的少年是名震天下的七侠之首,又比如传说中只有十重境界的火舞旋风被人练到十三重。
“寒天。”虹猫忽然说道,“你天资卓绝,如果有净元珠助你提升功力,成为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也只不过是几年内的事。”
“你十七岁时铲除魔教,江湖上已将你传成数一数二的高手,你也有净元珠?”寒天冷笑道,“我若用了它,岂不又输了你一成?”
“更何况,我还是更想看看传说中的火舞旋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剑。”
“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虹猫一笑。寒天拍了下他的肩膀,两人回船舱里去了。
他们二人的闲谈,已经被坐在高处的两人尽收眼底。
“今天真是个高兴的日子!”叮当看着隐隐浮现在远处的凤凰岛,感叹道,“认识虹猫这么久,我还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开心。”
“是呀。”蓝兔附和道,“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拿到了净元珠,现在只需要得到师父和师娘的同意,虹猫就能用净元珠恢复婴儿们,实现他的愿望了。”
“爹爹和娘亲一定会同意的。”叮当说道,“这可是我们用辛苦争得的宝物,我们五个说了算!”她挥了挥拳头。
放下手,叮当看着远处又说道:“凤凰武馆其实也没有那么需要净元珠,只是需要三台阁大比的胜利来重振声威,而虹猫最需要的就是净元珠,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她看向蓝兔,又笑道:“而且这次能拿到净元珠,说虹猫居头功也不过分,你看我们五个虽然是凤凰武馆的五人组,可不多多少少都是他拉扯进来的。”
蓝兔偏着头想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不由得被逗笑了。她笑了一会儿,又好像有点忧虑,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叮当,我还是有点不安。”
“熊坚强他们成不了气候的,没事!”叮当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蓝兔摇摇头:“我不是担心他们,我是在想恢复的事。”她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说:“我不知道从前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蓝兔…”叮当握住蓝兔的手,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没有这么严重,叮当。”蓝兔看叮当反而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反过来安慰了一句。“我知道我是你的好姐妹,是虹猫、小狸和寒天的好朋友,我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了。”
“我只是不明白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曾经问过小狸,他说我是七剑传人,冰魄剑主,玉蟾宫宫主。”蓝兔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些名字听起来都太遥远了,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你从前是个很厉害的人。”叮当突然打断了她,“你会使一手好剑,挥挥手就能冰冻三尺,你还懂得流云飞袖,把魔教堂主耍得团团转。你还有个很厉害的招,叫神针降魔锁。你记得我在浣纱溪绣凤凰吗?那是我想象着你的招数自己偷偷练的,娘亲叫我绣花,不知道我在偷偷练功夫呢。”
蓝兔看向有点语无伦次的叮当,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叮当挽住蓝兔的胳膊,“什么能难倒我们蓝兔女侠啊?海啸都挺过来了,区区恢复个记忆算什么。”
叮当豪言壮语说得倒是干脆,但没过片刻她又觉得有点难过。她知道蓝兔一旦恢复了记忆,现在这点小小的不安和柔弱都会荡然无存,她又会成为那个侠骨柔情的蓝兔宫主,轻剑快马,仗剑天涯。
她应该为她感到高兴的。
但是她总有种感觉,蓝兔这一恢复,好像就要去什么很远很远的地方。比如说天门山,比如说玉蟾宫,比如说那只存在于说书人口中的传说里。她好像就再也不能见到那个温言细语地在灯下教她刺绣,认真专注地听她的江湖理想,帮她做出了人生里第一道能吃的菜,陪她抱怨凤凰岛不让女子习武的陈规陋习,和她一起彻夜钻研怎么把植物操纵和御物结合在一起的蓝兔了。
“蓝兔,你能不能不要…”叮当想着,不觉鼻子发酸,她把头轻轻靠在蓝兔肩上,蓝兔的手也搭上了叮当的肩膀,她微微偏过头来,等待叮当下文的神情还是那么温柔又专注。
可我不能那么自私。虹猫的身影忽然在水叮当脑海里闪了一下。
“你们能不能不要忘记我?”
“我不会忘记你的。”蓝兔拥住了叮当。
逗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光溜溜地躺在一床被子里。他吓了一跳,裹着被子坐起来四处张望,发现虹猫正坐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他,还握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可不管是什么宝贝,现在逗逗都无心去管了。
“虹猫,这是发生了什么,我……我的衣服呢?”
“这里有一套新衣,你就将就着先穿一穿。”虹猫指了指放在他床边整齐叠放着的一套衣服,“我先去看看其他人,你试着想想看能不能记起来发生了什么。”
“哦,好……”逗逗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拿衣服。他清醒过来以后,大致能想起来掉到不老泉的事。
感觉只像睡了一觉一样,虹猫效率还挺高嘛。逗逗边穿衣服边想,不过这衣服看起来有点奇怪,黄澄澄的,看样式像是练功服。虽然不符合神医逗逗仙风道骨的气质,但是有的穿总比没的强。
半个时辰之后,凤凰武馆仿佛凭空多出了五名弟子。蓝兔和叮当虽然之前已有准备,但真的见到五侠恢复的场景,还是不免有些吃惊。
五侠原本在武馆弟子用于打坐的静息房内调息内视,检查身体与功力,蓝兔和叮当刚一推门进来,他们便停了手头的事站起身来。莎丽一见蓝兔,便激动地上前去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
“蓝兔……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一切都好起来了……”蓝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能轻抚着莎丽的后背安抚她。
“不知这位是……?”那边莎丽沉浸在和蓝兔重逢的欢喜之中,跳跳却注意到了有点手足无措的水叮当。
“这是水叮当,凤凰武馆的千金,此行没有叮当相助,要想拿到净元珠只怕是万难。”虹猫从外面走进来,介绍道“叮当,蓝兔,这是跳跳,那是莎丽、大奔、逗逗和达达。”
随着虹猫的话音,五侠一一向叮当拱手,又称了一回谢。莎丽方含笑说道:“虹猫你也糊涂了,怎么还向蓝兔介绍起我们来。”
“……蓝兔之前受不老泉影响,失去了记忆,只记得你们婴儿时候的样子了。”虹猫答道。蓝兔注意到他方才的笑意已消散了,他看起来甚至有点低落。
“那还等什么呀,快用净元珠把蓝兔恢复了呀!”大奔道。
“大奔。”虹猫制止他说下去。他环视了一周,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大碍,那麻烦叮当你暂且找个地方让大家歇息一下,我同蓝兔说两句话。”
水叮当应了下来,五侠虽仍各怀疑虑,但也跟着离开了。
待静息室的大门关上,虹猫将净元珠拿出来,道:“蓝兔,这净元珠可以帮你恢复记忆。但至于要不要恢复……你可以自己选择。”
“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一旦恢复了记忆,你很可能就要离开凤凰岛,离开现在的生活。你会过上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或许会很危险。”
“虹猫。”蓝兔道,“你说我过去和你是同伴,那你也过着那样的生活吗?”
虹猫点点头,蓝兔接着问他:“你也觉得那种生活不好吗?”
虹猫摇头:“没有不好,我们做的一切都很值得。……但是蓝兔,这不一样。”
“过去的我,和你也不一样吗?”
虹猫默不作声了。蓝兔从他手里拿过净元珠,笑着往外赶他:“好了,你也先走吧,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等到虹猫离开,蓝兔抬起净元珠准备运功。她发现自己的手掌心已经汗湿了。
“别怕,蓝兔,别怕,这是你自己。”她给自己鼓劲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是谁吗?来吧!”
我是谁?
她忽然想起在那段茫然而空白的日子里,那个满身狼狈的少年来到自己的面前。他满含着惊喜和兴奋喊出的陌生的两个字,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姓名。
我是蓝兔。
净元珠的光芒大盛。
“多谢师父师娘允虹猫使用净元珠。如今我七侠不老泉已解,净元珠是武馆之宝,理当奉还师父师娘。”
水灵灵接过那个装着净元珠的小匣子,看着面前的青年。即使没有不老泉的影响,他看上去着实也还很年轻,像个初出茅庐摸爬滚打的江湖新秀。很难想象这样年轻的一个人,已经是名满天下的一代少侠。水灵灵毕竟也是一个母亲,想到他这一路风雨,不由得又是钦敬,又是爱怜。
“虹猫,这净元珠中尚余灵力,增补数十年功力不成问题。我看你功力未复,便再拿去用罢。我凤凰武馆声威既振,没有这净元珠也没什么要紧。”水灵灵说道。在心里暗叹这孩子也是个心细的,赶到自己身上却连这么大的事都能忘了。
虹猫却坚持道:“师娘是武馆柱石,之前为弟子疗伤却耗尽功力,弟子心中实在含愧。还请师娘收下净元珠,恢复功力,弟子方不至于愧对武馆收留之恩。弟子拜师时曾经许诺,参加三台阁大比只为救助兄弟,不为一己得失,还请师娘收下这净元珠,也算是成全了弟子这一诺。”
“好一个虹猫少侠。”水灵灵见他说到这份上,也不便再多说,只能依他的意思收下了净元珠,“那你自己怎么办?”
“我那兄弟中有一人,是黄石寨六奇阁神医的传人,有他在,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了。”虹猫笑道。
水灵灵是知道这个她自己亲自点化入门的徒弟的,龟九九喜欢他聪明悟性高,练功也勤奋,但水灵灵却担心他思虑过甚,又是个不爱让人分担的性子,怕他绷得太紧以至于自伤。如今他心愿已成,虽然功力尚未恢复,但却仿佛突然有所依靠,有所倚仗,整个人看起来都轻快不少。
“好孩子。”水灵灵也着实替他欢喜,“今晚带上你的兄弟们一起,师娘为你们摆宴,庆祝你们回来。”
龟九九赶紧补充道:“是醉仙楼送来的宴席。”
水灵灵半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三人都是一笑,虹猫谢过之后,方才退去。
凤凰武馆张灯结彩,叮当正忙着帮忙摆布酒菜。
“叮当,我来帮你吧。”蓝兔走过来。她装束如常,但眉眼间已经不再那样青涩稚嫩,柔情之中不掩英气。
“蓝兔,你今天真美。”叮当由衷地赞叹道。
“这里是你们七侠的桌子,你们七个坐一桌,好好叙叙旧。你来摆碗筷,我去给你们拿酒。”叮当说着,便预备去厨房。
“叮当等等。”蓝兔赶紧拦住她,“我们这桌不要酒了。”
叮当奇了:“这又是为什么?”
蓝兔笑道:“有人滴酒不沾,我们大家喝酒他只能干看着,也颇没意思,不如大家一起以茶代酒算了。”
“谁的规矩这么严啊?”
“大奔。”
“噗。”叮当想起大奔的模样,笑出声来,“那个大个子,看上去就数他最能喝。不过我这儿好酒不多,好茶可是管够,去年新采的龙涎茶还有不少呢,我给你们拿来。”
她话虽说着,身形却还未动。话音落了一会儿,她突然伸手抱住蓝兔。
“蓝兔,你都想起来了,真好……”
蓝兔也回抱她:“我说过我不会忘了你的,叮当姐姐。”
席间杯盏交错,好不热闹。
“这一年多来,大家都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蓝兔举杯道。
“啊?都一年多了?”逗逗惊讶道,“我感觉只像做了个梦。”
蓝兔苦笑道:“我也觉得像做了一个梦!”她转向虹猫,“虹猫,只是难为你……”
“好了好了,蓝兔,兄弟们面前,给我留点面子。”虹猫笑着摆手道,“这些都不重要了。”
“哎呀虹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都是兄弟,什么事情是说不得的?”大奔大声道。
跳跳和达达对视了一眼,自他们坠入不老泉已经年余,这一年多来蓝兔失忆,他们五个全成了婴儿,虹猫又武功尽失至今也没能完全复原。个中辛苦虽不明言,但也不难猜到一二。
达达忽然站起身来:“什么也不必说了,虹猫,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他率先喝了杯中的茶去,赞道,“好茶!”
跳跳也跟着喝,放下杯子,他也赞道:“余香不绝,苦尽甘来,果然好茶!”
虹猫也喝了一口,他之前历尽辛苦去采过一回龙涎茶,却从来没有机会亲自尝到这天下奇珍。他看着杯里的茶汤,道:“的确是好茶。”
欢宴已毕,次日清晨,武馆弟子依旧要早起练功。
寒天同往常一样,到后山寻了个僻静处操练他的手凝水之术。忽然他见到虹猫过来,便装轻履,身负长剑。
“过两招?”虹猫问道。
寒天点点头,活动了一下身体,摆好了架势。要同火舞旋风这样的剑技对抗,他心中既有紧张,也有兴奋。
“今天该轮到你先手了。”虹猫笑道。他们二人时常在一起对拆招数,每次谁出先手,二人之间已默然形生了一个定例。
寒天也不废话,凝气成冰,化冰为枪,便直攻了过去。
寒天放了十二分精神在比试上,虹猫也不敢怠慢,当即也聚风迎了上去。
旋风拳,寒冰掌。旋风刃,寒冰枪。他们都太熟悉对方的招式,最后寒天险险地胜出一筹。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各有胜负的。
“你的火舞旋风呢?”小胜一局,寒天却并没有多少得胜的喜悦。他收了真气,盯着虹猫背后那柄竹制的剑问道。
“你没用净元珠,我用了净元珠,我岂不是又先输了你一成?”虹猫笑着反问回去。
“你还真是……”寒天无奈地摇摇头,其实虹猫昨日归还净元珠的事,他多少听说了一点,只是没想到这小子今天还真背着把剑来找自己过招。
“今天是你小胜一局。”虹猫从背后抽出竹剑来,握在手里挥舞两下,“不过一年之后,可就是火舞旋风第十重和你对战了,可不要被我超过了,寒天师兄。”
此时晨光入林,清风拂水,鸟鸣自在,又是一日好光景。